撒切

      何细魁和阿奎上了车，二人的手提箱被安置在轿车后座。阿奎检查了一下手机和车内环境，确定没有窃听设备之后，便叫何细魁把车开出停车场。

      昨夜刚下了一场暴雨，现在又遇正午烈日，车内被烘烤得十分闷人。何细魁转过棒球帽戴端正，顺手打开了车内空调。

      “这么紧张？以前没干过吗？”阿奎见他不停擦拭着脖子上的汗水，总觉得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何细魁不敢多言，只道自己不常做这些重要的事。他看了一下时间，马上到十二点。现下正是午间高峰，路况复杂，已是不由得他再多做犹豫。他打过方向盘，将车驶入观塘绕道，便再无回头一般向砵兰街驶去。

      正午的砵兰街虽不如夜间那般繁华，但来往的人群车辆依旧川流不息。何细魁双手握住方向盘，缓缓将车驶入富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。

      “我们到了，你们在哪儿？”当何细魁将车停好之后，阿奎便给交易对方打去电话：“我们停在D41，旁边有两个空位。”

      不多时，一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车倒入D40的位置。双方降下车窗，在车内各自打开手提箱向对方展示箱内物品。初步确认之后，阿奎便拎着何细魁下了车，此时对方车辆的司机和同伴也一起走了下来。双方交换上车，再次清点箱内物品，确认无误之后便依次离开。

      何细魁有些疑惑。富华大厦停车场进出都有监控，停车场内部也无多余死角，虽说货物没有拿出车外，但是交换上车的情形也过于诡异。他想了好一阵，实在不解，终于问出了口。

      阿奎倒也不避讳：“鬼哥已经调换了监控，你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  “什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我们在停车场里的一些画面已经被换掉了。换车不换箱是为了防止外人看见货。现在一切顺利，监控换了也查不出破绽。鬼哥在出狱前就安排人着手监控和窃听方面的事，你大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  阿奎的解释让何细魁更加云里雾里，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他这个脑袋瓜怎么都想不透彻。不过既然现在一切妥当，那他只用将车顺利开回茶果岭，便算完成任务。

      唐飞和大白鲨为了调查丁豪的行踪来到砵兰街。

      最近有人发现丁豪午间会在砵兰街附近出没，而晚上则辗转于东九龙城区各大夜总会。现在时间已经十二点过半，唐飞和大白鲨正从一家酒吧里出来。唐飞叹了口气，这已经是他们调查的第七家夜店，依然毫无收获。

      大白鲨倒是不着急，他递给唐飞一支烟，并帮他点上：“砵兰街这么多店，他不一定都有联系。而且照你们那天的调查，豪猪很可能只是在这边拿货，然后到其他地方倒卖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那个假眼女人出入夜场，说明王焜生意的覆盖范围比我们想象中大很多。如果能抓到豪猪，那也就能顺路摸出王焜。”唐飞有些急躁地抽了两口烟。他没怎么吃早餐，现下调查不顺，肚子又唱起“空城计”。尼古丁自然不能解决肚饿，大白鲨建议吃完饭再接着调查。

      就在这时，唐飞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。那车在等红绿灯，眼看就要进入砵兰街主道。他上前两步再次确认，立马回头拍拍大白鲨叫他上车。

  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大白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。

      “豪猪的车！”唐飞一脚油门追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正当何细魁准备进入砵兰街主道，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一辆黑色轿车。直觉告诉他这车来者不善，于是他赶紧加速转入主道。黑色轿车越过几辆车不断靠近，这让何细魁更相信自己的判断。现在车上虽然没有货，但有数额不少的现金，这也不失为一个风险。

      “奎哥，后面有人跟啊。”何细魁一边加速一边向阿奎求助。阿奎也注意到后方来车，他仔细看了看后视镜，心中了然：“你照常开，他们追上就追上。警察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“警察？！那怎么办？！”何细魁很是惊慌，上次运毒被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。

      阿奎让他镇定一些：“我们车上又没有货，你怕他们查吗？”

      看着阿奎毫无波澜的表情，何细魁逐渐冷静下来。他不再加速，不一会儿就被黑色轿车拦截在路边。

      唐飞和大白鲨拿出警官证示意他们放下车窗，何细魁强作镇定，阿奎倒是面不改色：“有什么事啊阿sir？我们赶时间。”

      “豪猪在哪儿？”唐飞不想兜圈子，单刀直入询问丁豪的下落。

      “豪哥今天休息，你们找他什么事啊？”阿奎记得这个警察，前段时间他常去的夜店里发生了一起斗殴，这个人叫唐飞的警察就在旁边。他猜想，今天会被拦截，应该和这辆车有关系。

      大白鲨指了指车后座的两个手提箱，问道：“装的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“钱……钱而已……”何细魁回答得磕磕绊绊，这让两位阿sir顿时生疑。

      可阿奎倒很坦然：“就是一些货物资金。豪哥最近有批货要出海，让我们去送钱呢。”

      “什么货？可卡因？”唐飞寸步不让，直接掏出手枪：“下车！”

      大白鲨来不及阻止唐飞有些过激的反应，只好示意车内二人配合检查。

      一番仔细搜查之后，依旧毫无收获。唐飞焦躁万分，仿佛喷出的空气都带着火星子。大白鲨上前同何细魁二人交涉：“感谢你们的配合。不过，我们有事想和你们豪哥谈谈，不知道能否劳驾递个话？”

      阿奎把手里的烟丢在地上踩灭，有些玩味地说：“豪哥今晚会在金华桑拿，有什么事去那里找他吧。”说完便推着何细魁上车离开。

      唐飞正想上前拦住他们，却被大白鲨阻止：“这两个人很奇怪。这么配合检查，又告诉我们豪猪的行踪……会不会不是豪猪的人？”

      听闻此，唐飞也冷静下来。细想之后觉得实在蹊跷，二人决定赶紧回总部同张崇邦汇报。

      东九龙总区总部的各位最近被越发猖狂的毒品案件折磨得焦头烂额。

      张崇邦刚从毒品调查科开完会回来，就立马被重案组组长叫去商量对策。剩下温明岙几人在办公室处理最近收集到的各路情报，也是苦不堪言。

      “我的天，怎么这么乱？！简直是遍地开花！根本找不到源头！！”张伟杰嘴上抱怨，手里却一刻不停整理着信息。

      温明岙看着桌上这一堆文件，突然想到一种可能：“从我们最近调查得出的结论，这次大规模的毒品贩卖案件最核心的人物是王焜，再往下一级便是丁豪，可是这里面总有说不通的地方。会不会还有其他人插手？”

      “很有可能。”大白鲨和唐飞风尘仆仆地走进办公室，“邦主呢？还在开会吗？”

      “不是还，是又被拉去了。”倪峰有些无奈。

      正说着，张崇邦也赶回办公室，他见人已到齐，便招呼大家过来开会。

      “我刚刚去了一趟毒品调查科和组长办公室，目前可以确定的是，这次毒品贩卖案件有新型毒品加入其中，而且很可能不只王焜和丁豪两个大贼这么简单。”他将刚得到的信息投影到白墙上，“这是最近市面上流行的一些新型毒品，形态和传统毒品已经天差地别。其中这个‘邮票’，我怀疑和吧台那里的以钱换钱有关系。”

      “刚刚我和大白鲨去砵兰街调查豪猪的行踪，遇到上次在夜店他开的车。但车上的人并不是豪猪。”

      “车上的两人有些古怪，可我们没有搜出任何证据。”大白鲨补充道：“他们确实带着两箱现金，但钱上面并没有可疑的痕迹。不过其中一人向我们透露，今晚豪猪会出现在金华桑拿，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可信。”

      “峰佬，你问问那附近的‘兄弟’，看看有没有豪猪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  “Yes sir！”

      “如果消息可靠，那人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呢？是想让我们去查丁豪？”温明岙有些不解。

      “他们应该就是第三个贼的人……”张崇邦也有些疑惑：“按理说他和丁豪像是有生意上的往来，是因为价钱没谈拢所以想借刀杀人？”

      “可警察抓了人不就什么都问出来了？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？”张伟杰觉得张崇邦的猜测有不合理的地方，可他也想不通对方为何会提供这些线索。

      “邦主，消息可靠！豪猪今晚确实会在金华桑拿包场。”不多时倪峰便核实了大白鲨的信息，这让在场的各位都躁动不已。

      “邦主！”唐飞有些焦急。几年前的那次意外，正是在追查丁豪时发生的。后来丁豪终于落网，可他却利用手下脱罪，最终也只因藏毒被关了三年而已。而这一次，唐飞无论如何都要将那贼人绳之以法。

      张崇邦明白他的心思，思考片刻之后决定今晚就去金华桑拿会会丁豪。

      晚上十点左右，张崇邦便领着一队人马在楼下集结。他先清点好人手和装备，接下来便开始分派任务：“阿飞、杰佬、峰佬，你们对那几家酒吧更为熟悉，今晚负责找出证据。阿岙、大白鲨和我，我们去金华桑拿见丁豪。其余的人，这边的都听唐sir 指挥，剩下的跟我走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邦主！你知道我……”唐飞上前拦住张崇邦，他十分焦急，却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  “我知道你想亲手抓住丁豪。”张崇邦拍拍唐飞肩膀，“可是搜查证据也十分重要。没有证据，我们最后也无法拘捕他。何况……我怕你过于冲动。”

      听闻此，唐飞无奈地点点头，带着小队向夜总会出发。

      “你为什么不让他去抓人？他最执念的就是亲手抓住豪猪啊。”大白鲨一边穿着避弹衣一边问张崇邦。唐飞和丁豪的恩怨，几乎是整个总部人尽皆知的事。如今，解开唐飞心结的机会就在眼前，张崇邦却硬生生拦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“你也知道他性子急躁，做事冲动。我怕他一不小心就打死人了。”张崇邦把手枪藏好，转头对温明岙说：“不过你不用担心，第一次面对这种实战，不紧张就已经是满分了。安全第一，其他的放手去做，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。”

      “谢谢邦主！”张崇邦的话让温明岙放松不少。做警察的，迟早会面对这一天，温明岙暗暗给自己打气。想着张崇邦说要他做一个不让父母失望的好警察，他隔着衣袋摸了摸警官证，便开门上车。

      闪电在夜空中扭曲地延伸开，隆隆的雷声紧接而至。

      邱刚敖躺在狱中的床上，失眠又一次在这雨夜降临。他听着这暴雨的前奏，痛苦的回忆如同以往无数个雨夜时一样，悉数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  四年前的那晚，也如同现在一般，电闪雷鸣，而后又风雨交加。邱刚敖的小队应总部领导要求，为营救大商人霍兆堂而私审何伟乐，可哪成想却偏偏闹出了人命。往后便是上了法庭，张崇邦一句承认看到他们亲手殴打死者何伟乐，将他们五人齐齐送入监狱，标哥也因此自杀。再后来，狱中种种，屈辱落魄，不堪回首；又到猛鬼捡回同尸骸无异的邱刚敖，所谓护于身侧。这一切的一切，都和那个混沌的雨夜脱不了干系。

      明日便是邱刚敖一行人出狱的日子，可偏偏今夜又下起暴雨。

      之前猛鬼尚未出狱时，每到雨夜便会使尽手段将邱刚敖折磨得不省人事，仿佛那鬼专程雨夜吃人一般。待那恶鬼出狱，按理说邱刚敖的雨夜能舒坦不少，可失眠却又将他身心悬挂于这暗夜之中。

      黑暗里，邱刚敖目光炯炯，却又似乎没有聚焦于何处。脑海里的往事不断闪回，他呼吸有些颤抖，最终还是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  邱刚敖想着，不论今晚能否入睡，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太平的夜晚了。